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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资者有两大担忧，一是马斯克收购推特的财务和品牌风险，二是特斯拉在中国市场的需求放缓

文 | 《财经》记者 王静仪

编辑 | 施智梁

随着特斯拉股价持续下跌，CEO马斯克不再是世界首富。

12月13日当日美股收盘，特斯拉股价跌4.09%，报收于160.95美元，创2020年11月以来新低。过去一年里，特斯拉股价从402.67美元的最高点，跌去一半以上。马斯克全球首富的头衔，让位于法国奢侈品集团LVMH董事长兼CEO（首席执行官）伯纳德·阿尔诺 （Bernard Arnault）。

马斯克的一心多用，是投资者担忧的直接来源。他拥有市值合计近万亿美元的四家公司，全球有十几万员工为他工作，最近还收购了麻烦重重的推特，在财务上和品牌上都带来巨大风险。

马斯克公开诉苦，收购推特后，他的工作时间大幅提升，希望能够找到一名CEO来运营推特，但短期内没有办法。

西班牙纳瓦大学商学院IESE教授Marc Sachon将马斯克形容为“dancing at too many wedding”（在太多婚礼上跳舞，指一心多用）。他对《财经》记者表示，车企CEO是一份全职工作，管理像特斯拉这样规模的公司，一天24小时都不够用，马斯克应该将管理权交给一位经验丰富的高管。

多家媒体近日爆出，马斯克决定任命朱晓彤为特斯拉全球CEO。朱晓彤现为特斯拉全球副总裁、大中华区总裁，是上海工厂的重要推动者。特斯拉方面未回复《财经》记者的置评请求。

如果说组织管理的问题相对容易解决，更令人担忧的是，特斯拉在中国市场的销售明显放缓。最近3个月里，特斯拉进行了5轮降价促销，降价幅度上万元。由于供大于求，有媒体报道，上海工厂将在12月最后一周主动减产。

曾经销量一骑绝尘的特斯拉，增速逐渐落后于中国的竞争对手。2022年前11个月，特斯拉在中国交付了397844辆汽车，同比增长59.05%，落后于全行业100%的速度。在全球范围，特斯拉今年150万辆的销量目标大概率无法完成。

过去几年在中国创下的产销神话，是朱晓彤有望从中国区掌门人升任全球CEO的基础。但问题是，面对中国区的销量疲软，以及特斯拉在全球面临的复杂状况，这则人事变动能在多大程度上扭转局面？

朱晓彤是谁

2014年4月，没有汽车行业经验的朱晓彤加入特斯拉中国，担任超级充电站项目总监，负责补能网络的扩建。8个月后，时任特斯拉中国区总裁吴碧瑄突然离职，朱晓彤接下中国区重任。

此后，朱晓彤主导了一系列特斯拉在华发展的大事，包括体验中心开业、上海工厂投产、车型国产化等。2014年，特斯拉在中国的销量不过4000辆；到2022年，这一数字翻了100倍，有望跃升到50万辆。

公开资料显示，朱晓彤生于辽宁省沈阳市，大学毕业于新西兰奥克兰理工大学，之后前往美国杜克大学富卡商学院获得MBA学位。在加入特斯拉前，曾参与创办咨询公司楷博国际，从事物业管理与工程实施相关的工作，没有汽车行业经验。

朱晓彤的成绩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特斯拉上海工厂的投产。2018年4月，中国放宽汽车行业的外资股比限制，允许独资建厂，于是2019年1月，特斯拉上海工厂开工，12月投产，实现“当年开工、当年投产、当年交付”。

特斯拉公布的2021年财务报告显示，当年特斯拉全球交付936000辆轿车，其中上海特斯拉超级工厂的交付数量为484130辆，占全球交付总量的51.7%。2022年8月15日，马斯克透露，特斯拉已经生产超过300万辆车，其中上海厂生产了100万辆。

马斯克经常在公开场合称赞“中国速度”。据媒体报道，为了将上海超级工厂的成功复制到美国，马斯克还在今年11月从上海选派200名工程师前往美国三个月，帮助弗里蒙特工厂提高产量。如果有效，马斯克还希望让他们去德国新建的工厂指导生产。

2020年是特斯拉国产化的第一年，也是这家公司成立17年后首次全年盈利的一年。中国现在是特斯拉的全球第二大市场，占公司总营收比例为23.9%，仅次于美国。

亮眼的业绩，无疑是朱晓彤职位升迁的关键。2021年9月，朱晓彤在管理中国大陆、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事务的基础上，已经开始负责亚太地区的业务，包括新加坡、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市场等，这些国家的总经理均向朱晓彤汇报工作。

朱晓彤也是为数不多的直接向马斯克汇报工作的高管。据美国媒体报道，特斯拉全球有27位高管直接向马斯克汇报工作，绝大多数来自美国弗里蒙特和奥斯汀的两个核心办公室，美国之外的高管只有三位，分别是在德国普鲁姆分管自动化的全球副总裁兼董事总经理洛塔尔·汤姆斯（Lothar Thommes）、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分管欧洲、中东和非洲业务的全球副总裁乔·沃德（Joe Ward）和朱晓彤。

朱晓彤行事低调，对外发言和接受采访不多。根据上海当地媒体《解放日报》的报道，他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和其他同事共享一片开放的办公区，他的桌子背后，隔着玻璃就能看到主力车型Model Y的生产线。

对此，朱晓彤解释称：“一是为了加强沟通，还有助于打破层级观念，每个人都可以走到别人的工位上去，即刻讨论问题，得到解决方案。二是创造公平和积极的办公室工作氛围，很多人看到自己的同事非常努力工作，也会受到感染和影响。最后也是一种态度，我们至今还保持了一种创新创业公司的文化，效率和实用主义是公司的风格。”

马斯克多次夸赞中国团队的勤奋：中国有很多非常有才华、勤奋的人，不仅仅是熬到半夜，他们可以熬到凌晨三点。而美国的工人们却想方设法不去上班。

一心多用的马斯克

马斯克的商业帝国非常庞大，业务范围“上天入地”，合计市值近万亿美元。

一个人管理如此庞大而昂贵的公司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按160美元左右的股价计算，特斯拉的市值约为5000亿美元，在全球车企中排名第一；SpaceX是可重复使用火箭和太空高速互联网领域的先驱，估值达到1250亿美元，是全球市值最高的五大航空航天公司之一；The Boring Co.的价值为60亿美元，旨在挖掘隧道以解决城市交通拥堵问题；Neuralink正在研究脑机接口，其价值约为10亿美元。

全球超过12.5万名员工为马斯克工作。其中特斯拉有大约11万名员工，SpaceX有大约1.2万名员工，Neuralink和The Boring Co.各有200名员工，即使经过大幅裁员，推特仍有近4000名员工。

近期，马斯克的精力主要放在推特上，他刚刚在10月以44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3060亿元）收购了这家社交媒体巨头。

这桩天价收购目前仍是一片乱局——财务上，马斯克需要通过出售大量特斯拉股票来获得足够收购的资金，而推特本身亏损严重，日均亏损超过400万美元；政治上，推特是一个烫手山芋，深陷各类美国政治议题，与特斯拉的各项业务并不相称；组织上，马斯克正在大力整顿推特团队，全公司约50%的员工被裁员。

很少有人看好这桩备受关注的交易。自10月底马斯克收购推特后，特斯拉股价下跌了大约25%，而同期标普500指数累计上涨3%。不少投资者担心，特斯拉的品牌可能会因为马斯克收购推特而受到损害。

西班牙纳瓦大学商学院IESE教授Marc Sachon将马斯克形容为“dancing at too many wedding”（在太多婚礼上跳舞，指一心多用）。

Marc Sachon对《财经》记者表示，车企CEO是一份全职工作，管理像特斯拉这样规模的公司，一天24小时都不够用，即使是马斯克也应如此。“马斯克正在成为特斯拉及其员工的负担，我认为他应该将管理权交给一位经验丰富的高管，并继续担任技术的开拓者。”

马斯克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11月，特斯拉董事会成员詹姆斯·默多克（James Murdoch）透露：“马斯克最近提出了由其他人接替CEO的可能性，并确定了一个可能担任的人选。”

这一人选正是在中国区功勋卓著的朱晓彤。12月初，有美国媒体报道，朱晓彤已经从上海被召唤到美国总部，负责2022年4月刚开业的得州工厂的产能提升工作。

据科技媒体品玩报道，2022年下半年的大部分时间，朱晓彤都穿梭在美国加州弗里蒙特的超级工厂和得州奥斯汀总部之间，配合马斯克处理一些全球性的事务，而并非将工作重心放在上海以及亚太地区。

不过，朱晓彤极可能接替的全球CEO一职，与马斯克的职权范围上不可同日而语。

业内普遍认为，目前没有任何迹象显示，马斯克会淡出特斯拉的产品研发、自动驾驶和超级计算等关键的技术事务。马斯克仍然扮演有远见的领导者，而结合朱晓彤过往履历，他的角色主要是执行者，尤其负责工厂事务。

正如马斯克所说：“我会在特斯拉待到我发挥不了价值的那一天。”

完不成销量目标的特斯拉

当地时间12月8日，马斯克侧面回应了特斯拉CEO将换人的消息：“我会继续监督特斯拉和SpaceX的运营。这两家公司团队非常优秀，通常不需要我帮忙。”

马斯克的自信有财报数据为证。2022年前三季度，特斯拉累计交付907573辆车，接近去年全年的936172辆；营收571.44亿美元（约合人民币4057.11亿元），同比增长58.28%；利润98.97亿美元（约合人民币702.67亿元），同比增长154.88%。

但其实今年特斯拉的挑战不小，内部和外部皆有。

在中国，由于疫情影响实体销售，以及市场竞争愈发激烈，特斯拉的销量受到本土车企的冲击。2022年前11个月，特斯拉在中国交付了397844辆汽车，尽管较去年同期的250141辆增长59.05%，但落后于全行业100%的增速。

自9月底以来，特斯拉已经在中国连续五次降价，每次降幅为数千元不等，鼓励消费者现在下定买车。有媒体报道称，因为供大于求，特斯拉上海工厂将在12月最后一周主动减产Model Y，但特斯拉方面否认了这一消息。

在特斯拉的全球最大市场美国，也面临类似竞争加剧的局面。据咨询机构S&P Global Mobility统计，截至2022年三季度，特斯拉在美国电动汽车市场的份额为65%，尽管仍是行业第一，但市占率低于2021年的71%和2020年的79%。

由于竞争对手逐渐增多，领头羊特斯拉的市场份额逐年下滑。为了促销，特斯拉在美国也推出了优惠活动，消费者在12月购买指定现车可享3750美元优惠。

特斯拉为2022年设下了年销150万辆的目标，但受到行业竞争加剧和宏观经济局势的影响，大概率无法完成。截至三季度末，全球销量刚刚超过90万辆，第四季度有近60万辆的缺口。

在内部，特斯拉的诸多事项也正处于关键时刻。

特斯拉在2022年迎来两座新工厂，分别位于德国柏林和美国得州奥斯汀。由于人力物力成本巨大，被马斯克称为“烧钱大熔炉”，拉低了公司整体的利润率。目前两座工厂仍处于产能爬坡阶段，还需要来自上海工厂的经验来帮助提升产量。

特斯拉正向乘用车市场以外的领域扩张。2022年12月1日，率先向百事可乐交付了首批电动重卡Semi，预计2023年完成产能爬坡。电动皮卡Cybertruck也将在2023年交付，美国媒体报道称，这款车型预订量超过100万辆。

马斯克在三季度财报电话会议上表示，正在开发一款低价车型，是目前是特斯拉新品开发团队的重中之重，但还没有具体上市的日期。这款车尺寸更小、价格更低，销量有望超过目前所有车型的总和。

特斯拉自动驾驶系统FSD还在继续更新，软件是特斯拉长期盈利的预期所在，并将决定未来产品的形态。目前FSD已经在北美向所有付费用户开放，售价1.5万美元，向全面推广自动驾驶继续前进。

要维持行业领先地位，接下来留给朱晓彤和特斯拉的内外部挑战，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