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去美国留学,从此拒绝给祖宗烧纸,我:老大养歪了,重新养过
清明节前一天,南方的天,漏了。
雨丝跟牛毛似的,斜斜地织成一张网,把整个城市罩得湿漉漉、灰蒙蒙。
空气里有股子艾草和泥土混合的潮味儿。
我,林慧,一个退休三年的会计,正蹲在地上,就着阳台昏暗的光线,一张一张地数着金元宝。
我这双手,年轻时在算盘上噼里啪啦,中年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算了一辈子的账,没想到老了,还在算。
只不过,算的是给另一个世界的“开销”。
“一百零八个,不多不少,吉利数。”我拍拍手,把叠好的元宝整齐码进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
旁边,是我先生老陈,他正用一把小刷子,仔细地刷着准备带去祭祖的苹果。
他说,这样显得心诚。
我心里撇嘴,心诚不诚,祖宗看不见,倒是水果贩子看得见,又多卖了他两块钱一斤。
手机“嗡”地一声振动,屏幕亮起,是我儿子陈哲的视频通话请求。
头像,是他站在金门大桥前的自拍,笑得一脸灿烂,牙齿比加州阳光还白。
我心里一暖,擦了擦手,接通了。
“妈,忙着呢?”
屏幕那头,陈哲坐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公寓里,背后是蓝得像假一样的天空。他穿着一件印着大学Logo的卫衣,头发剪得短短的,精神。
“准备明天上山的东西呢。”我把镜头对着地上的元宝晃了晃,“看,妈给你爷爷奶奶他们准备的,今年这个元宝做得特别厚实。”
老陈也凑过来,乐呵呵地打招呼:“阿哲啊,在那边还习惯吧?多穿点,别仗着年轻就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陈哲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是我花了一万二给他配的,说是防蓝光,保护视力。
“妈,爸,”他清了清嗓子,“我正想跟你们说这个事。”
“明年开始,这些东西就别烧了吧。”
我愣住了,手里的一个元宝“啪”地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我说,烧纸这些,都是封建糟粕,是迷信,you know?”他熟练地蹦出一个英文单词,“咱们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要讲科学。人死了就是一堆有机物分解,没有另一个世界,烧这些东西既不环保,也……挺没意义的。”
我感觉一股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我辛辛苦苦供他去美国读研究生,一年学费加生活费,折合人民币六十多万,指望他光宗耀祖。
结果,他祖宗都不要了。
“陈哲,”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手指已经攥紧了,“你这话,是对着你妈说的,还是对着你那些美国同学说的?”
“妈,你怎么这么想?”他一脸无辜,眼睛透过屏幕望着我,“我这是跟你们分享更先进、更文明的观念。我们在这边的同学,没人搞这些。大家追思亲人,都是去墓地献一束花,或者开个家庭追思会,分享一下逝者的生平趣事,这才是真正的纪念。”
“献花?”我气笑了,“你爷爷最讨厌那些娇滴滴的东西,他生前就爱喝两口,抽两根。我不给他烧点好烟好酒,献一束康乃馨,他老人家在底下能高兴?”
“妈,你这又是典型的经验主义谬误,”陈哲开始掉书袋了,“你把自己的想法投射到了一个不存在的意识体上。这在逻辑上是……”
“闭嘴!”我终于忍不住了,“你少跟我扯那些听不懂的。我就问你,明年清明,你回不回来?回来的话,这祖宗,你拜不拜?这纸,你烧不烧?”
屏幕那头的他,沉默了。
那种沉默,比直接说“不”更伤人。
那是一种带着怜悯的、居高临下的沉默,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顽固不化的老古董。
“妈,我有我的价值观和原则。”他最后说。
“好,好一个价值观,好一个原则。”我的心一瞬间凉透了,像被这窗外的冷雨浇了个透心凉。
我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老陈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捡起我掉在地上的元宝,拍了拍灰:“慧啊,你别生气,孩子在外面,接触的东西不一样了,一时转不过弯来,慢慢教……”
“教?”我看着他,眼泪差点掉下来,“老陈,咱们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养成了个眼瞎心盲的‘冒牌货’!他连根都不要了,你还指望教?”
“老大养歪了。”
我盯着那袋子红得刺眼的元宝,一字一顿地说。
“这个号,我不要了,我要重新养过。”
老陈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重新养过?”
我没理他,径直走进书房,从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我那本宝贝账本。
从陈哲上幼儿园开始,每一笔教育支出,每一笔生活费,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到一块橡皮,大到去美国的机票。
我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记录着我每个月固定时间给他打款2000美金作为生活费。
折合人民币大概一万四千块。
我盯着那个数字,仿佛能看到一张张钞票长了翅膀,飞过太平洋,落到我那个“讲科学”的儿子手里,然后变成他嘴里的“先进观念”,反过来嘲讽我的“封建糟粕”。
我拿出笔,在那一行下面,重重地划了一道红线。
这笔投资,从今天起,回报率为负。
我这个老会计,绝不允许自己手里出现一笔亏本的买卖。
第二天,雨停了。
我们还是上了山。
山路泥泞,我跟老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到了祖坟前,我把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好,点上香,然后把那一大袋子元宝,全部倒进了火盆里。
火苗“呼”地一下窜起来,映得我脸上一片暖黄。
老陈在一旁念叨着:“爸,妈,阿哲在外面读书,忙,回不来,你们别怪他。他有出息,你们在天有灵,也该高兴……”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火里添着纸钱。
我在心里对列祖列宗说:这家伙,先记个过。以后是功是过,看他自己的造化。但我这头,不能再这么惯着了。
从山上下来,我感觉心里那股堵着的气,顺畅了不少。
回到家,手机上有好几条陈哲发来的信息。
不是道歉。
是一篇篇科普文章的链接。
《燃烧纸钱对PM2.5的惊人贡献》、《现代文明社会如何进行葬礼革新》、《告别陋习:从我做起》。
最后,附带一条信息:“妈,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这是科学和趋势。希望你能理解。这个月生活费可以早点打给我吗?我要跟同学去趟硅谷,参加一个科技交流会,需要一些额外的社交开支。”
我盯着那句“额外的社交开支”,被他这种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他不是在跟我沟通,他是在“教化”我,是在给我这个“愚昧”的母亲“开智”。
而“开智”的代价,就是我得为他的“先进社交”买单。
我拿起手机,打开银行APP。
输入金额。
我犹豫了一下,把原本准备输入的“2000”删掉,改成了“500”。
然后点击,转账。
一分钟后,我给他发了条微信:“儿子,既然凡事都要讲科学,那生活费也得科学规划。500美金,在美国吃一个月的快餐,足够了。至于社交,就暂时先‘环保’一点吧。”
发完,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我知道,太平洋那头,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但这次,我不想躲。
果然,不到半小时,我的手机、老陈的手机,家里的座机,开始轮番轰炸。
我一概不理,戴上耳机,听我最喜欢的越剧《红楼梦》。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多美。
哪像我,天上掉下个讨债鬼。
老陈坐立不安,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慧啊,你接一下吧,万一孩子有急事呢?”
“急事?他能有什么急事?无非就是要钱。”我摘下一边耳机,“老陈,我问你,咱们家算有钱吗?”
老陈愣了一下:“还……还行吧。你退休金高,我也有点,咱俩攒了一辈子,给孩子留的……”
“是啊,我们是攒了一辈子。”我打断他,“可我们的钱,是刮大风刮来的吗?是我一笔一笔账算出来的,是你一个一个项目跑出来的。凭什么他轻飘飘一句‘封建糟粕’,就把我们的心血当成理所当然?”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500美金,就是我的底线。他要是能耐,就自己去挣。要是没能耐,就给我把那套‘先进观念’憋回去!”
老陈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他知道,我这个老会计,一旦做了预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场家庭冷战,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
陈哲发现从我这里打不通,就开始对他爸进行情感轰炸。
说他没钱吃饭了,说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说那个科技交流会对他未来的职业发展有多么重要,而我,这个“狠心”的母亲,正在亲手毁掉他的前程。
老陈每天愁眉苦脸地给我转述。
我听着,心里不是不难受。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但一想到他那副“我文明,你野蛮”的嘴脸,我的心就又硬了起来。
我跟老陈说:“你告诉他,想去交流会可以,写一份详细的预算报告给我。包括门票、交通、住宿、预期社交成果,以及这笔‘投资’的未来回报率。我审核通过了,就拨款。”
老陈把我的原话转了过去。
那边,彻底没声了。
我知道,我戳到他的痛处了。
他要的不是钱,他要的是予取予求的权力,和我们无条件的顺从。
而我,收回了这项权力。
安静的日子没过几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老家县城中学的王校长打来的。
我们有十几年没联系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哪个长辈出事了。
“林会计啊,没打扰你吧?”王校长的声音还跟以前一样洪亮。
“没有没有,王校长,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嗨,这不是评贫困生助学金嘛,我想起你了。你以前不是说过,以后有能力了,想回报家乡嘛。”
回报家乡。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子里的迷雾。
我那个“重新养过”的念头,瞬间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可行的落脚点。
“王校长,您跟我说说,现在学校里,有没有那种……就是,特别聪明,特别努力,但是家里特别困难,快读不下去的孩子?”
“有!怎么没有!”王校长一听就来了精神,“我正要跟你说呢。高三尖子班有个孩子,叫江远,父母前几年出车祸都没了,跟着奶奶过。那孩子,真是个读书的料,每次模拟考都是年级第一。可他奶奶身体不好,家里就靠低保,眼瞅着就要高考了,他都动了心思,想考完就去打工……”
我听着,心口发热。
年级第一。
父母双亡。
跟着奶奶。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好苗子”吗?
“王校长,”我当机立断,“你把这个孩子的资料发给我。如果情况属实,他从现在到大学毕业的所有学费和生活费,我包了。”
“哎呀!林会计,你……你真是我们县的大恩人啊!”
“别这么说。”我淡淡地回答,“我不是做慈善,我这是……做投资。”
一笔新的,充满希望的投资。
挂了电话,我立刻打开我的家庭账本。
在陈哲那一页的后面,我重新开了一页。
抬头写上两个字:江远。
我在下面列出了一个详细的资助计划。
高中阶段,每月生活费1000元。
考上大学后,学费全包,生活费根据所在城市消费水平,每月2000-3000元。
总预算,暂定20万。
我看着这个新开的账户,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我不是在赌气,我是在“对冲风险”。
陈哲那笔投资,前景不明,我需要一个新的、优质的资产,来保证我晚年精神世界的“资产负债表”能够平衡。
老陈看我神神秘秘地写写画画,凑过来看了一眼。
“江远?谁啊?”
我把事情跟他一说。
他愣了半天,憋出一句:“慧啊,你这是何必呢?阿哲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他会觉得,你不要他了。”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合上账本,“我只知道,钱放在银行里会通货膨胀,投在陈哲身上,现在看来,会投出个白眼狼。我还不如投给一个知道感恩的孩子。至少,逢年过节,这孩子会真心实意地跟我说一句‘谢谢’,而不是教训我‘封建糟粕’。”
“再说了,”我看着老陈,“我没说不要阿哲。我只是让他知道,他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他一个人转的。”
老陈没再反驳,只是一个劲地叹气。
我知道他心疼儿子。
可有些成长,必须伴随着疼痛。
我很快就和那个叫江远的孩子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浓重的乡音,但吐字很清晰。
“是……是林阿姨吗?王校长说,您愿意资助我……”
“是的,孩子。”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你别紧张,就当我是个远房亲戚。你安心读书,钱的事情,不用愁。”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我甚至能听到他极力压抑的抽泣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沙哑的声音说:“谢谢您,林阿姨。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不用报答。”我说,“你只要记住,你是从哪儿来的,以后要到哪儿去,别忘了本,就行了。”
这句话,我是说给他听的,也是在敲打我自己。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多了一项新内容。
每个月,我按时给江远打去1000块钱。
每次打完钱,不出三天,我就会收到一封长长的邮件。
邮件里,江远会用我熟悉的会计记账法,把他这个月每一笔开销都列得清清楚楚。
“早餐:馒头+豆浆,2.5元。”
“购买《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化学分册,45.8元。”
“给奶奶买降压药,78元。”
……
账目下面,是他这个月的学习总结,以及对下个月的规划。
最后,总会附上一句:“林阿姨,天冷了,您和陈叔叔注意身体。”
我看着这些邮件,心里热乎乎的。
这跟我那个只会说“给我打钱”的亲儿子,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
我把江远的每一封邮件都打印出来,和我的账本放在一起。
这是我的“绩优股”,我的“蓝筹股”,是我精神世界的“压舱石”。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到了六月。
江远高考。
我比当年陈哲高考还要紧张,天天守着电话。
成绩出来那天,王校长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声音都在抖。
“林会计!状元!我们县的理科状元!”
我激动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江远最终被国内一所顶尖的大学,学的是人工智能,陈哲当年最想去但没考上的专业。
我立刻兑现承诺,把第一年的学费和一整个学期的生活费,一次性打给了他。
总计,两万八千元。
我在我的账本上,郑重地记下了这笔“天使轮投资”。
而另一边,我的亲儿子陈哲,在经历了最初的愤怒、质问、和威胁之后,发现我铁了心,也终于消停了。
那500美金的生活费,我雷打不动地每个月给他。
他没再提过什么“科技交流会”,也没再跟我长篇大论地讲什么“先进观念”。
偶尔在家庭群里发几张照片,背景多是学校的图书馆,或者他打工的咖啡馆。
人看着瘦了,也沉默了。
老陈私下里偷偷跟我说,他问了陈哲在美国的同学,说陈哲现在课余时间都在刷盘子,日子过得挺苦。
“慧啊,要不……算了吧?孩子知道错了。”
我摇摇头:“还不够。”
一个习惯了“吃现成”的人,不饿到前胸贴后背,是不会明白一粥一饭来之不易的。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个在东半球奋发图强,一个在西半球体验生活,直到他们各自找到自己的人生坐标。
直到中秋节前夕。
陈哲突然在家庭群里宣布,他要休学一年。
我看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厨房里准备做蛋黄酥,手一抖,一整盘咸蛋黄掉在了地上,滚得满地都是。
我立刻给他打了电话。
“陈哲,你疯了?好好的学,你休什么学?”
“妈,我很冷静。”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很坚定,“我这一年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以前……太想当然了。我想先停下来,工作一年,自己挣够学费,然后再回去读书。”
“你挣?你在美国能挣多少?你拿的是学生签证,打黑工吗?”我急了。
“我不打黑工。我回国。”
这四个字,比“休学一年”更让我震惊。
“你回来干什么?国内现在工作多难找!你一个没毕业的研究生,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妈,我已经找好了。”他说,“一家做短视频内容的公司,做海外内容审核。虽然工资不高,但够我生活了。而且,我想离你们近一点。”
我想离你们近一点。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了我最柔软的地方。
这一年,我用最强硬的方式,把他推开。
而他,却用最笨拙的方式,试图靠近。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小心翼翼地问。
“等你回来再说吧。”我挂了电话,蹲下去,一颗一颗地捡起地上的咸蛋黄。
油腻腻的,像我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
这是我计划中的“大反转”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投资项目”,突然偏离了我预设的轨道,走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陈哲真的回来了。
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出现在家门口。
他黑了,瘦了,眼神里少了以前的张扬和锐气,多了几分沉静和疲惫。
进门后,他没像以前一样把箱子一扔就去躺沙发,而是规规矩矩地换了鞋,把箱子立在墙角。
“爸,妈,我回来了。”
老陈激动得眼圈都红了,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
我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没动。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们母子俩,隔着三米的距离,对望着。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低下头,喊了一声:“妈。”
我“嗯”了一声,转过身,继续炒菜。
“洗手,准备吃饭。”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跟在我背上。
那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老陈想找点话题,问他在美国的生活,问他工作的事情。
陈哲都只是简单地回答“还行”、“挺好的”。
他一直在埋头吃饭,吃得很快,很香。
我做的红烧肉,他一个人吃了大半盘。
我心里有点酸。
这孩子,在外面肯定是没好好吃饭。
吃完饭,他主动收拾碗筷。
我把他拦住了:“放着吧,我来。”
他没坚持,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着我跟老-陈在厨房里忙碌。
家里的氛围,熟悉又陌生。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覆睡不着。
老陈说:“孩子都回来了,你也该给个好脸色了。我看他,是真变了。”
“是不是真变了,不是看他说了什么,是看他做什么。”我盯着天花板,“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陈哲的新工作在城市的另一头,每天通勤来回要三个小时。
他早上六点就得起床,晚上快九点才到家。
回来扒拉两口饭,就钻进自己房间,也不知道在干嘛。
周末,他也不出去玩,就待在家里,要么看书,要么就帮我做做家务。
拖地,擦窗,洗抽油烟机,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话不多,但手脚很勤快。
我嘴上不说,但都看在眼里。
有一次,社区搞团购,冷链车送来的冻肉坏了,一群大爷大妈围着物业经理吵。
我正好路过,也跟着说了两句。
结果那经理态度很横,说我们是“薅羊毛”还这么多事。
我气得正要跟他理论,陈哲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把我拉到一边。
他走到经理面前,不吵不闹,只是拿出手机,调出《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相关条款,一条一条地念给他听。
然后逻辑清晰地指出,这次事件中,物业作为团购组织方应负的责任,以及我们可以采取的法律途径。
他说话的时候,不卑不亢,条理分明。
那经理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态度软化,同意给大家办理退款和赔偿。
围观的大爷大妈们都对陈哲竖起了大拇指,夸我养了个好儿子,是个“懂法的文化人”。
我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我儿子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这还是那个跟我大谈“封建糟粕”的愣头青吗?
他好像……真的长大了。
那天晚上,他难得主动跟我聊天。
“妈,社区团购这事,我帮你写了个投诉模板,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可以直接用。”他递给我一张打印出来的纸。
我接过来,上面列着投诉渠道、法律依据、证据模板,一目了然。
“你……怎么会懂这些?”
“在内容审核岗,天天跟这些打交道。”他笑了笑,有些自嘲,“见的多了,自然就懂了。什么虚假宣传,什么霸王条款,什么水军控评……比我在学校里学的,‘实用’多了。”
我看着他眼里的疲惫,心里一动。
“工作……很累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有点。不过,也挺有意思的。能看到很多真实的人间百态。”
他顿了顿,看着我,认真地说:“妈,对不起。”
我没说话。
“以前是我太幼稚,太想当然了。”他继续说,“在国外那一年,我总觉得我掌握了宇宙真理,觉得你们都应该听我的。直到您把我的生活费断了……”
他苦笑一声:“我才发现,没有你们,我的那些‘真理’,连一顿饭都换不来。”
“我去刷盘子,一小时15美金。很累,腰都直不起来。餐厅老板是个福建人,他跟我说,他刚到美国的时候,一天打三份工,睡四个小时。他说,年轻人,想站着把钱挣了,就得先学会跪着把活干了。”
“后来我回国,做内容审核。我审核过一个博主,专门去偏远山区,拍那些留守儿童。有个视频,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对着镜头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爸爸妈妈过年能回来,给她带一个跟城里孩子一样的芭比娃娃。”
“那个视频,数据很好,爆了。公司给了奖励。但我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睛,一晚上没睡着。”
“妈,我以前觉得,烧纸就是污染环境,纪念逝者有很多‘高级’的方式。但我现在明白了,那张纸烧的,不是迷信,是念想。是告诉自己,也告诉还活着的人,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的根在哪里。”
“就像那个小女孩想要的芭比娃娃,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玩具,那是她对父母的爱,对外面世界的全部想象。”
“我错了,妈。我把形式看得比内核更重要,是我本末倒置了。”
他说完,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转过身,假装去倒水,不想让他看见我的失态。
养孩子,就像放风筝。
你以为线断了,它就飞远了,再也回不来了。
可有的时候,它只是被风吹得打了几个旋,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会回到你的视线里。
因为那根线,其实一直系在心上。
那天之后,我跟陈哲的关系,缓和了很多。
我没再提那500美金的事,他也没再问我要过钱。
他用自己的工资,给自己交了社保,还偶尔会给我和老陈买点东西。
虽然都是些不贵的小玩意儿,但那是他自己挣的。
我把江远的邮件,拿给了他看。
“这是妈去年开始资助的一个老家的弟弟,今年刚考上大学。”
陈哲一封一封地看得很仔细,尤其是那些详细到几毛几分的开销记录。
他看了很久,然后抬头看我。
“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以前,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富二代’。”他自嘲道,“总觉得你们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花得心安理得。我从来没想过,每一分钱背后,都是你们的辛苦。”
“这个弟弟,比我懂事多了。”
“妈,您做得对。”
我看着他坦然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疙瘩,也解开了。
“他不是用来跟你比较的。”我说,“妈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而你,拥有这么多,更应该懂得珍惜和感恩。”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等我攒够了钱,读完书,我也想跟您一样,去资助一个像江远这样的弟弟或妹妹。”
我笑了。
我的“绩优股”,开始产生“社会效益”了。
这笔投资,值。
春节很快就到了。
这是陈哲回国后的第一个春节。
除夕夜,我们一家三口,加上从老家接过来的江远,四个人,一起包饺子。
江远第一次来我们家,很拘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陈哲像个大哥哥一样,主动跟他聊天,教他擀饺子皮,给他讲大学里的趣事。
江远慢慢地也放开了,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电视里放着春晚,窗外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一个是我倾注了半生心血的亲儿子,一个是我阴差阳错收的“干儿子”,心里感慨万千。
我那个“重新养过”的计划,以一种我从未预料到的方式,实现了。
我没有放弃老大,只是给他换了一种“喂养方式”。
同时,我也收获了一个新的家人。
我的家庭资产,非但没有“亏损”,反而实现了“增值”。
大年初一,天蒙蒙亮。
按照惯例,我们要去祠堂祭祖。
我把准备好的香烛纸钱放在门口,正准备喊老陈。
陈哲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已经穿戴整齐。
他走到门口,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拿起那一大捆纸钱。
然后,他看着我,认真地问:“妈,打火机在哪儿?”
那一刻,冬日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年轻的脸上。
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跟在我身后,好奇地问我“我们为什么要给爷爷烧纸呀”的小男孩。
时光流转,他走了很远的路,见了很广阔的天地。
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起点。
我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他。
“走吧,儿子,咱们给祖宗‘送钱’去。”
我们一家人,走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
空气清冷,但阳光很暖。
我知道,关于“传统”与“现代”的争论,永远不会停止。
但家之所以为家,不是因为我们拥有相同的观点,而是因为我们拥有斩不断的根,和愿意为彼此改变的爱。
养孩子就像放风筝,线要牵在手里,心要懂得放飞,但根,永远不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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